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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仍舊是盧浮宮。當我拉著他從黎塞留通道而不是昨天的玻璃金字塔入館後，Jonathan顯得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有其他入口。”他說。

我對他眨眨眼，“那怎麽會，我可是早就想來了，自然也早就做過功課。昨天從金字塔進去，是因為那是精心設計過的參觀順序，所以第一次還是按照前人的指引來比較好。今天就無所謂了不是嗎？”

Jonathan點點頭，“昨天我們已經看的差不多了，今天你有什麽打算？”

我摸了摸下巴，“還有些零散的油畫沒看完，然後我想去周邊的幾個博物館看看，比如奧蘭治和奧賽。”

Jonathan完全相當於在陪我旅游，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於是在花了一個多小時徹底逛完盧浮宮後，我雄赳赳氣昂昂的帶他穿過杜樂麗花園，來到了花園西南角的奧蘭治美術館。

這家美術館比起盧浮宮自然是小上許多，但卻並不影響我的期待程度。比起展出的都是正統古典的盧浮宮，奧蘭治的展品就更“參差不齊”些，有今人的新藝術，也有一度被主流畫派斥責難登大雅之堂的印象派。

而後者，也是我最想親眼看到的，莫奈的八幅睡蓮。

作為在紐約住過兩年的人，這自然不是我第一次見到睡蓮系列的作品。曼哈頓上東區赫赫有名的大都會博物館裏也收有這系列的兩三幅畫，更是有一個展廳被常客們戲稱為莫奈廳。但奧蘭治這八幅畫卻很不同，它們每一幅都很長很長，被分別放在兩個橢圓形的廳裏，象征著無限的輪回。我沒有繼續講解，而是拉著Jonathan坐在圓廳中央的椅子上，像畫家所希望的那樣，任由視線帶著我沈浸到映著清晨、黃昏、雲卷雲舒的睡蓮池中去。

有時候作畫也像寫作，太過清楚的描摹反倒不如朦朧的留白，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然後跌入那一筆筆溫柔寫意中去，分不清現實與畫夢的邊界。

我也宛如在夢中一樣握住身邊人的手，夢囈一樣的與他講起來。

“我很喜歡莫奈。也許作為一個學油畫的人，和大眾一樣喜歡印象派喜歡莫奈是一件有點俗氣的事，但我就是很喜歡。”我說，“我有位老師曾經告訴我，在你理解的淺顯時，你會容易喜歡上那些顏色豐富、線條美麗的藝術品，但慢慢的你會發現，無論是拉斐爾筆下栩栩如生的少婦還是中世紀神龕上面容愁苦的聖母，它們都飽含著作畫者的熱愛和激情，所以它們都是美的。”

說著，我緩緩將目光移向他。那雙棕黑色的眸子也像純凈無瑕的池水般倒映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天光，卻比畫中的筆觸更不分明。

“可我至今還是喜歡印象派。我就是難以欣賞文藝覆興前那些老態的聖嬰、刻板的身軀和腐朽的顏色，我也不喜歡古典大師們筆下清晰到像照相機一樣的線條。我喜歡這種看不分明的感覺，就好像愛麗絲的鏡子一樣，總蒙著一層因作畫者而異的氤氳薄霧。”

Jonathan的手指在我手下動了動，然後翻轉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他垂眼看著我，眼裏有繁花盛放一般旖旎的光影。

“確實很美。”他說。

在看夠了睡蓮之後，我意猶未盡的又去塞納河對面奧賽美術館看了一圈德加與高更，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杜樂麗花園休息。坐在長椅上，我趾高氣昂的用評論家的口吻說道：“我不喜歡這個花園。”

Jonathan低頭看向我，“為什麽？”

我誇張地嘆了口氣，“歐洲人的花園都容易有這個毛病，人工修飾的痕跡太重。把樹木修剪的一絲不茍，花朵也長得整整齊齊，植物本身的靈性全變成了呆板，我欣賞不來。”

Jonathan配合的看了一圈四周，好像笑了笑，“那你喜歡叢林似的花園？”

我拍了拍長袍，“倒也不用那麽誇張。其實紐約的花園也沒什麽好看的，因為社區有規定必須剪草坪，所以大部分人家除了平整的草坪根本沒有花園可言，我連挑剔都無從挑剔了。”說著，我忽然想起什麽歪頭看向他，“對了，你家也有花園的對吧？你也會勤剪草坪嗎？”

Jonathan眼神恍惚了一瞬，下意識點了點頭。

“可惜我從沒近距離看過你的花園。”我又說。

Jonathan垂下眼，聲音也低了下去。

“沒什麽好看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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